Quantcast
Channel: 问虚小僧·信真鉴弘
Viewing all articles
Browse latest Browse all 18

{接上}    搅团事件

$
0
0

                搅团事件                    

                                         信真鉴弘

 

其实,赵秘书舌头下压的话就是没有勇气讲出来。他暗暗为自己打气,将要说的话说出来,可是有人来找王县长,他只字也没滚出来。

他回到办公室后,并没有因为今天没有当王县长的面将话讲透而陷入自责之中。他不想淋漓尽致将自己尘封多年的老心赤裸裸端出来卖了,强迫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厚颜无耻的人。他要为自己尊严腾出一方圣地,永远珍藏。他只想用自己勤奋的工作去打动王县长,用出色的工作成绩得到王县长的肯定,从而获得自己想得到的。

他点燃了一支烟,长长地吐出一股烟柱,然后复将烟柱吹散,欣赏那支离破碎的飘舞的姿态。随后他又默默笑了。因为他从今天开始,已迈出了第一步,虽然有些不自在,莫名奇妙的感到一丝失落与空虚,但他从自身中也看到了无穷的希望。赵秘书沉浸在一种强烈的慰藉感中,而且这种感觉一直荡漾着,直到下午又完成了一份报告的起草工作后回到家中,妻子冲他莞尔一笑,他方觉得露骨了。因为他是哼着小曲儿走进家门的。

今日的晚饭,原计划同往常一样,稀饭馍外加两个小菜。可妻子看到赵秘书那个乐劲,心里也就乐了,索性奢侈一回,速下楼买回二斤酱牛肉。他准备同丈夫今晚小饮一番。没想,妻子三杯酒下肚,便觉天昏地转,朗笑不止。笑着笑着,妻子就笑出了泪来,爬到枕头上用被子盖了头嚎啕大哭。赵秘书并没有去劝,他希望妻子能够把所有的委屈及长时间压抑所积累的闷气都释放出来,从而减轻他自己心里上无形的压力。

儿子却是不忍,坐在床头切切小声呼唤母亲。

其实,赵秘书打心里更是不忍心妻子这般。可妻子哪能知道赵秘书正在经历着一个人性脱骨换胎的过程,一个极其残忍灵魂洗礼的过程。

赵秘书酩酊大醉后,还是不放酒杯,拼命地狠喝起来,浑然地欲将整个天地都喝进自己的肚里。

就在这酒醉之宵,赵秘书便做一梦。

一丽日,他携妻子去野游,踏进一方万紫千红之地。正与妻子赏花诵诗之刻,却远远地轻盈盈走来一群花枝招展的俏女子。俏女子如若流云,飘然而至,将两杯幽香佳茗奉上,请他们二位品用。二人于是应了,于一樱桃树下落座。可这群女子偏是不去,围于他戏乐。或于背上伏了,或柔姿缠绵,窃窃私语,不尽欢颜,使得他大有乐不思蜀之感。

然而妻子却是不怒,正要摘几枝香朵馈于她们,却突然狂风大作,一地落花流水,枯枝瘦石,惊鸠老鸦,混沌得不知天的之所在。

赵秘书被大梦惊醒便是大汗淋漓。一种不祥的预兆却袭上心头。他连忙点燃一支烟,光着上身盘腿于床心坐了,思想着刚才的梦遇。

果不出所料。第二天下午政府机关民主生活会上,黄时玉像小钢炮似的,一连给王县长提出三大问题。按常规,生活会就是生活会,大家只提浮在眼前的表面意见而已,而稍讲政治风格的人绝不将事具体化,个人化。但黄时玉不然。他每提一个问题须得王县长亲自解释清楚,硬是将一般的生活会开成了工作说明或检讨会。会上坐在黄时玉旁的边的一名老干部暗示黄时玉说,王县长毕竟是一县之长,好赖得有个脸面。黄时玉却是固执,凡事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好在王县长已习惯黄时玉这种坐派。当王县长吧第三个问题讲清之后,黄时玉还是不依不饶,说每个领导做错了事在会上一说明检讨了事,那算什么?这下,早已气得牙齿咯蹦响的赵秘书沉不住气了:“黄时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我们王县长。我想你该讲的讲了,王县长该说的也说明了,你还想咋?过份了你!”黄时玉也急了,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今天是生活会,有我说的份,我就得行使我的权力,谁也阻止不了。但我黄时玉凭良心说话,不带任何私心杂念,我讲的是天地良心。”

王县长弹了弹烟头上的烟灰,恬淡地笑了:“黄时玉同志说得好,我们每个为人民办事的人就得讲一个天地良心。说心里话,在今天的生活会上,我意外得到了一个收获,那就是黄时玉确实是我们难得的人才。如果我们在座的每位同志都像黄时玉同志这样,何愁我的工作搞不好!”

王县长讲完后,在坐的其他领导仿佛都有要发言的模样,可高书记却恼怒的样子站了起来,凶狠的目光对着黄时玉:“时玉同志,我们在为人民服务的工作中,应该真诚相待,是的过错的,我当然应该提出批评,但我个人认为在这个新闻报道中并没有什么过错。如果你认为有过错,那我有理由认为你是小题大做,有那么一点文革遗风。抓小辫子想置人于死地是过去年月的习惯了,可时代变了,你的这种腐蚀的思维方式也应该跟着变……

未等高书记讲完,黄时玉就黄着脸,站了起来,用笔点着桌面,想讨伐千古罪人一般,讲了起来。赵秘书冷笑了一声,也站了起来,准备同黄时玉针锋相对,黄时玉便指着坐在对面的赵秘书说:“你,我认为你是不合适做秘书的。”

黄时玉一语既出,全会场无不为之惊讶。赵秘书有些猝不及防。黄时玉就开始了:“前天电视台的那则评论,太过份了。我到电视台打听过,听说那个评论是你让写的,对不?当然你可以为了保护你和王县长的面子,否认这件事,但我还是要说,不该把那件事去那样写。电视台也有毛病,王县长吃搅团就吃搅团,有啥了不起的?猪朝前拱,鸡向后刨;出门搽脸,吃饭添碗,就是这个理儿,有啥稀奇的?可为啥还要给王县长那个添碗沿的一个特写镜头?这是故意作秀,糊弄老百姓!”

赵秘书强辩:“啥叫糊弄?王县长吃完好确是顺碗沿添了一圈,难道这不是事实吗?再说,哪个领导下乡最起码不吃个四菜一汤呢?”

说到此,王县长有些不自在,借机又对赵秘书做了批评,并作了自我检讨。

赵秘书却是实在想不通。他竟里外不是人了。针对黄时玉突然对他与王县长的发难,他切身感受到了这为官之道的艰辛与险恶。

机关生活会激烈的情况,很快传遍了大院。宣传部李部长得到消息后,感受到事关重大,怯怯的倒吸了一口气。他立即召开班子会,紧急研究对策,回应机关那种不愉快的气氛,努力要为王县长换回面子。李部长在班子会上力主,紧急处理电视台当事人,首先为宣传部开脱罪责。班子会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一致决定给编辑部主任停职反省记大过处分一次。再之,宣传部立即起草一份关于今后电视新闻报道的有关纪律要求。

对编辑部主任处理的决定稿打印后,盖了公章,李部长派人立即送到了电视台,并责令电视台不得将那天的评论稿存档。

编辑部主任并没有沮丧和愤慨之言表,坦然地接受了宣传部的决定。

编辑部主任是个识谱的老新闻了,知晓事之轻重。当被宣传部送达处理决定的人问有什么想法没有时,他说没有。

但这是惹起了电视台所有工作人员的气愤。几个心涌之士端直找到了王县长办公室了。王县长为之愕然,少有的烦躁,扔给了赵秘书一句,把事真的教你烧成搅团了!即令赵秘书调查此事。赵秘书诚惶诚恐地到了电视台办公室,找编辑部主任时,编辑部主任却真的回家反省去了。他只见到编辑部主任在办公住上又留下一份检讨,是写给县上领导的。大意是他已认识到机子的错误,应该受到停职反省的处理。赵秘书将此检讨拿到王县长跟前。王县长看后,眼角有点湿润,立即命电视台办公室安排人赶紧找回编辑部主任。可编辑部主任从未用过手机,家里电话早被电信局停机了。电视台办公室又打电话找到了编辑部主任平时的几个文友,文友皆言未见其人。这就糟了。王县长问得这个情况后,差点打个趔趄,加烟的左手分明有些颤。他没有再多言语,直唤赵秘书。

赵秘书听见王县长从未有过的这般几乎是吼叫的呼唤,就知事情不妙了。赵秘书又挨了一顿很批后,按照王县长的指示,首先让宣传部收回对编辑部主任的处理决定,再之,今天无论如何要找回编辑部主任,并做好思想安抚工作,消除一切不良影响。

宣传部根据赵秘书的传话,收回处理决定后,也兵分两路,采取一切可采取的办法,极力寻找编辑部主任。人们几乎找遍整个县城,但始终未见编辑部主任的踪影。到了晚上,编辑部主任的妻子也红着眼珠着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从县公安局传出了消息,说在护城河稀泥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公安人员在连夜加起灯光及其它设备打捞尸体。

编辑部主任的妻子噙着两窝汪泪,吊着心,也悄悄地挤在河岸上。

赵秘书将公安局打捞尸体的事告知王县长后,两腿就软了。这事自然是政治上的一桩丑闻。所以王县长电话命令公安局即便是一勺勺舀干护城河的水,也要将尸体打捞上岸。

第二天黎明时分,还坐在沙发上等公安局消息的王县长接到电话,说该尸体被河水冲到一个天然的地下沙槽去了,一时半会儿打捞还有难度。

陪王县长坐了一夜的赵秘书,突然也接到从县城外的荒郊打来的电话,说平时血压不是十分高的李部长在一深沟里打着电筒寻找编辑部主任时,当下昏厥,不醒人事,被抬到心脑专科医院去了。

第二天的机关大院,角角落落里都充满了紧张的气氛。除了工作上必要的言语和走动外,都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大院古槐上的鸟儿也少了平时的那般叽叽喳喳的快乐。

突然,一辆新闻招手停采访车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政府大院。车上的记者着们似乎早就做了分工准备,跳下车后兵分几路,有的直奔电视台,有的直奔王县长的办公室,有的直奔公安局,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赵秘书躺在办公室沙发上,已感到天昏地转,不知如何应对穷逼不舍的记者们的追问。

记者们经过大半天的忙碌,皆因未有编辑部主任自尽的确凿证据,和准确的消息来源,一无所获。但敏感的记者们凭着他们的经验,断定这里边大有文章可做,干脆就近在县招待所住了下来。

这时,负责接待记者的政府办主任黄时玉,也赶到了招待所。他让办公室里负责外联工作的同志买来了水果。记者们由于职业原因,本来拒绝这样的待遇,可精灵的记者不想因此而让黄时玉过于严肃而影响了这次采访。故而,一个记者欠着身子,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同黄时玉聊了起来。

记者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时玉说:不怎么回事。

记者问:那位编辑部主任为何失踪?

黄时玉说:没有呀,人是个跑虫。

记者问:评论是怎么回事?

黄时玉说:不就是王县长在乡下检查期间,吃了一顿搅团,县电视台就从正面简单报道了一下。

记者问:后来呢?

黄时玉说:后来王县长批评了电视台。

记者问:听说那次新闻报道是在一个赵秘书亲自安排下进行的?

黄时玉说:没听说,我这耳朵时常不大好。

记者问:评论也是受赵秘书指示下完成的?

黄时玉说:俺们县长身边的秘书没那么大的牛皮敢那样做,人家新闻有新闻的自由。

记者问:编辑部主任投河自尽的可能性大不大?

黄时玉说:说不准,既就是投河自尽,也与那个新闻报道无关。

记者说:如果此事是真的,你如何让看待这问题?

黄时玉说:不管怎么说,罪魁祸首应该是搅团。

记者问:搅团?

黄时玉说:嗯!

记者问:王县长没有责任吗?

黄时玉说:没有。王县长开始时并不知道这件事。

记者说:至少王县长没关好自己身边的人,这作何解释?

黄时玉说:谁家祖坟里没有几个孽鬼!

记者说:依你看这是见正常的事?

黄时玉就不说了。

第三天市上一家晚报在显著位置发了一则报道:大标题是:领导一顿搅团,逼走新闻编辑。醒目的副标题是:谁小谁有错,庙小神仙多;另一家小报题目更令人瞠目;费心评论被记过,小编生死未卜。

本已骚动不安的县城,在报纸的推波助澜下,搅团评论之事就被掀起轩然大波。百姓巷头街未没着天地的议论,大院里亦孰是孰非议论纷纷。

如此,就惊动了市委。市委立即派驻调查组,就编辑主任示踪之事展开周密而细致的调查。当然,调查的重点是在,是谁决定给这位编辑部主任处分的,是否应该给编辑部主任一个记大过处分。

宣传部李部长已躺在医院里。经诊断是脑血管堵塞,九死一生,即便是该千刀万剐,现在也当然什么也不怕调查的任何结论了。赵秘书可就不同了。他如同一个待宰的羔羊,呆在办公室里等待接受调查组随时可能的询问。

王县长被市委办公厅电话通知去了市里,向市委专题汇道此事的一切。

谁也没有想到,调查组的重点却意外落在了主管宣传部的县委副书记身上。尽管高书记想以最诚恳的态度为自己陈述申辩,但凭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只要编辑部主任一天没找到,他一千个理由的申辩也尽是多余的。

毕竟,中年的高书记正处于政治生命旺期,还远没有到仕途终点年龄关。他当然不想因此事断送了他的前程。再说,韩书记已在此地呆了两届,随时都有被上级调整的可能,所以他不想把将要落到自己篮子里的桃子落入其他人手里。于是,他主动向调查组提出给自己行政处分,以达以退为攻的目的。

调查组将高书记的意见带回市委,并转交给了市委组织部。市里为了尽快平息此事,消除不利影响,恢复县委县政府的正常工作秩序,经市委组织部研究决定,迅速及时的作出决定,同意高书记的请求,勉去县委副书记一职,暂调回市委组织部,待组织另行安排。

这对于高书记来说,无异于一个晴空霹雳。然而,赵秘书那颗悬吊的心却踏实地落地了。

正当赵秘书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突然传来消息,说有人在离城不远的兴教寺见到了编辑部主任。

王县长命赵秘书同电视台的几位其他领导立即前往兴教寺。果不其然,这位编辑部主任在寺院后院的一个清心亭的石凳上,剃了光头,一身灰裰,盘膝而坐,正诵诗经。

电视台的同仁们不仅愕然,急唤他的名字。那位编辑部主任却原地不动,不管来着如何呼唤,皆视他们如陌生路人。目光涩滞,面色清冷,举止寡欢,佛气缠身,对电视台的同仁概不言语,只管诵他的阿弥陀佛。赵秘书含着泪,忍不住上前抱住编辑部主任说:“老兄,你是咋了,你……,”编辑部主任却轻轻推开赵秘书的双手:我乃出家人,世间芸芸之事已于哀家不相干了,你们去吧!

经多方劝说开导,这位编辑部主任却是佛心未改,一切均无济于事。赵秘书咽了口唾沫,不由地小声骂了句粗语:狗日的搅团。

虽然骂了,大识句牍,晓之人伦之理的赵秘书,悔恨之余,便是不尽的自责。他彻头彻尾地意识到自己藏在内心的那斑。

他愧心地搓着发汗的手,赶回县政府,将此事汇报给了王县长。王县长听后苦笑了一声,默不作言,掉到了沙发里,一脸无奈,一脸的痛惜。为了避免更大的风波,再度引起新闻媒体的炒作,县委县政府有关部门作了特别指示,就编辑部主任皈依佛门之事,宣布了一条纪律:不传不听,专心致志工作。

编辑部主任的妻子却是不依不饶,领着小儿子每天必到县委或政府办找领导。找领导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条件也不提,只是泪盈盈一味地哭,哭着哭着赵秘书就如猫爪抓自己的心,不禁潸然泪下。满腹经纶的赵秘书,此刻却是江郎才尽,不知如何为编辑部主任的妻子作出解答。

他是多么想让妇人狠狠将他骂一顿,或揍上几拳,以慰心籍。

但又令赵秘书措手不及的是这天下午,刚送走市委调查组,市整风办的副主任带一班人马就来了。很明显这次整风是具有这对性的。整风办来后稍作休整后,就立即召开了首场政风会。就在刚开完会的当儿,一个中年汉子在会议室的门外,唤了一声王县长就跪倒在地。会议室内所有人员大为吃惊。王县长腮上的筋使劲地蹦,不知又发生了何等大事,便立即出来搀扶此人。可汉子却是长跪不起:“你就是王县长吧?”王县长说:“请起来说话。”汉子执意不听,连连给王县长叩了三个响头说:“谢谢你了王县长,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说着从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一瓷盘做熟而晾好的搅团,说:“你就收下吧,俺农村也没啥好吃的。前一向听电视上说你爱吃搅团,我就让俺婆娘专门烧了。”王县长近几天最不想听的就是搅团二字,汉字如此,却令王县长哭笑不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两难间,赵秘书机灵一动就收下了。

这次整风随行报道的市里一家电视台和两家报社的记者们意外地得到了收获,抓住第一时间不停地拍照,并祥问细情。赵秘书说:“这汉子原是一名老民办教师,前些年有几次转正机会,却被别人掏钱拉关系挤掉了。今年初,王县长下乡时,得知了这个情况,当时从自己腰包里掏了300元钱,送给了这个教师,并亲口答应尽快调查解决此事。回来当天,王县长就责令教育局长尽快调查解决此事。现在这个民办教师也转正了,肯定是感激王县长。”赵秘书给记者们介绍完情况后,感到头顶嗡嗡作响,突然大脑里轰然一片虚无的空白。他是在努力回忆刚才将给记者闷得话是否有漏洞,或不实之处。

王县长是不是在回来的当天责令教育局长解决此事呢?或许是第二天!第二天与当天有何严格的意义上的区别呢?没有!终究那民办教师是在王县长的督办下得以解决的。话又说回来,怎能没有严格意义?有!若是当天,就能够充分体现王县长把教育放在首要位置上。社会要发展,就得有经济基础,经济要发展,就得靠科学技术,科学得靠教育,教育是首当其冲,能不重要吗?若是第二天,意义就不同了,行为的性质就会变为一般。他只是尽到一个一县之长的应尽的职责。问题的关键是,到底是当天还是第二天?如果真的是当天,什么都好说,皆大欢喜;如果是第二天,却如何使得?万一有人借此做文章,又染出一个弄巧成拙的事来,怎向王县长交代?赵秘书便为刚才对记者讲话过于莽撞而懊悔起来。习惯性地为王县长营造气氛的赵秘书,自己彻底被吓怕了。

赵秘书的头突然爆疼起来,就当面给王县长请了假,说要到医院看病。医院是他们习惯了的安全避风港。得到王县长的允许后,赵秘书夹了本杂志就匆匆地住院去了。

但今天这位教师的举动,着实让所有的人皆受感动。记者们在采访完会议报道后,纷纷争取在第一时间段,播发了王县长受馈搅团的相关报道。一时间,整个县城又传开了王县长偏爱搅团的话题。

如此,本县报社领导再也坐不住了,专门组织了工作班子,并且进行了周密细致的具体分工。一组是就两起搅团事件,进行客观详实的报道,另一组负责好开辟关于此事的评论栏目。甚至有的题目是报社领导亲自拟定好了。如:从王县长吃搅团说开去;从老民办送礼想到的;官与搅团,等等。

在人们关注这些报道的同时,更关注的是县电视台的反应。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电视台就是只字不提老民办送搅团这档事。

怪了,宣传部的代部长觉得事不对头,有些坐不住了。本来就想找机会大显身手,尤其是在为领导歌功颂德的正面报道方面捞一点成绩,将代部长拧正,去掉前面那个代字。可惜他在办公室里等了几天,却是没等到电视台的消息。按常规,从政治敏感性的角度来讲,宣传部应主动安排,但,受前部长的教训,避免重蹈覆辙,他此时似乎也吃不准该不该再加深报道。

代部长拨通了接替高书记主管宣传的另一位副书记的电话。副书记说:“该报道的就要大胆而坚决的报道,只要是利党利民的。你是宣传部长,你该怎么样做,你自己斟酌。”代部长自然想到,宣传一个人等于抬高一个人,抬高一个人,等于打击另外一个人。想到此,代部长便打电话约黄时玉中午吃饭。

黄时玉如约。黄时玉落座后,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就道:“不是为吃饭吧!”代部长会心一笑:“逃不出狐狸的眼睛!”就讲到了关于电视台是否要播发王县长与民办老师之事。

黄时玉嘴里嚼着一根芹菜说,你眼睛真是没水。咱们王县长很在意民办教师这事。再说,市电视台和市上有关报纸都报道了,这还怕什么?放着人你不装还待何时呢?即便是万一错了,前面有市电视台和那个报纸在前面顶着,把上边的咋不了,下边咱们还怕啥?

代部长一想黄时玉说得对,下午就奔到电视台去了。他将上到临时主持工作的副台长,下到小车司机,统统集到一起,首先讲了宣传的方向问题,然后着重强调了宣传王县长为民办教师解决实际问题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通过两个多小时的动员,已是口干舌燥的代部长,让大家一一表态。可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代部长只好先点了临时主持工作的副台长的名字:你嘛,应该有个表态!这位副台长说这个态我不能代表,你就干脆下命令吧。只要能下个一指宽的手令,你说咋宣传咱就咋宣传,不打任何折扣。

这话就把代部长推到了墙拐角。代部长脸当下沉了下来,本想狠发一通脾气,但一想自己毕竟是代部长,再说是头一次在电视台开这样的会,不宜急躁,便点燃了一支烟,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为自己调整了一下心态后,道:“你们的工作难处我理解,但这一次不同往常,还是要主动工作,创造性的工作,你们看呢?”那位副台长还是没有现场表态,但代部长根据自己的观察,副台长不提反对意见就表明了对此事的认可,所以就转面于新上任的编辑部主任。新上任的编辑部主任却始终未回应一声,只管低着头看着手中那张福利彩票出奖号码走势图。

“主任先生,”代部长几乎是在嚎:“抬起你尊贵的头,我问你,你这种消极对抗的行为,是针对共产党现行的政策有意见,还是对王县长有意见?”

编辑部主任漠然地看了代部长一眼,没说什么。

如此的尴尬却令代部长按捺不住了。几乎就在他将要对编辑部主任大发雷霆的同时,电视台的一个年轻记者站了起来。这位记者似乎早有这种思想准备,一字一板,振振有词:“部长您好,请您原谅我冒昧之举。在这里想就这起未作报道的事作以下说明:首先,这件事,我们电视台当时并不知晓,既无相关真实文字资料,也无真实的电视影像;第二,此事被市电视台报到当天,我们新闻部就派人调查此事,谁人也不能百分百地肯定当初那位民办教师未转正的真正原因。我们电视新闻工作者,始终要以极其负责的实事求是的态事来完成每项工作。假若报道了,当年未批准这位民办教师的转正领导,拿到合理充分的理由,来上诉我们,我们如何办?再说,当年转正的名额有限,万人都挤独木桥,谁能说清谁会落水呢?我觉得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来做这件事。第三,民办教师到县政府来送搅团,直接原因是因为看了我们台上一次的关于王县长吃搅团的报道。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们电视台的都不知错都不知道我们错在了那里。如果已认定上次报道及评论确实错了,那我们更不能沿袭这种错误,不能知错不改地工作;第四,上一次的新闻报道里,有一组特写镜头是王县长吃完那碗搅团后,将碗沿舔了一圈。这是王县长故意作秀,还是王县长真的贪婪那碗搅团?据我所知,王县长一直有胃病,根本不能吃粗食,尤其是玉米面做的东西。再说,这搅团食辛辣醋酸调合而成的,有胃病的人是绝对不喜欢吃的,所以我们吃不透这点。第五,通过我们取证调查,王县长督促教育局为这位民办教师转正的事,确凿的说是在王县长得知后的第三天的一个下午。那天下午临近下班时,教育局长接到了王县长的电话。教育局长接电话的内容是,王县长责令教育局先调查此事,并没有当天就催办转正。第二天,也就是王县长得知这位未转正的民办教师第四天早晨八点十五分,教育局长到王县长处汇报情况。汇报的情况是……

这位记者情绪有些激昂,还要继续讲下去,代部长却面容----转温和,挥了挥手,示意这位记者坐下,道:“大家的难处我也能理解,新闻工作是特殊行业,我今天来是为同大家谈心。不过我认为,但民办教师到县政府感谢王县长一事,我认为还是值得就事论事地报道一下。当然,新闻有新闻的自由,只要大家能讲清事由,我想任何一位做领导的都不会在此事上强调个人意见。

言毕,代部长就起身离开了会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即用电话联系了赵秘书。

赵秘书还在住院。当赵秘书接到代部长要来医院的电话后,立即就放下手中杂志,蒙头大睡。他断定这位宣传部的代部长肯定是为电视台有关报道而来的。

不出所料,代部长走进病房,掀开赵秘书的被子叫醒赵秘书,亲热状胡说乱说一通,就把刚才电视台的事全部学说了一遍,便向赵秘书讨要主意。赵秘书神秘兮兮状,让代部长坐近他,掩口帖耳悄然而道:没注意!

代部长骂了赵秘书真不是个东西!赵秘书却又极力解释说不是他耍滑头,是真的没注意,如果有主意就不住院。

自从住院后,赵秘书一直陷入了这种悔罪的深渊之中不能自拔。今次代部长突然造访,更增加了因搅团事件而引发的这一系列罪孽的负担。他真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由自己当初瞬间的偶像所引发的事件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未结束。他在努力寻找一种理由,即便是牵强的,为自己的良心解脱,给自己一个较为圆满的诠释。可惜没有。他不愿这般欺骗自己的良心。他知道搅团时间的孽种使自己播下的。

代部长沮丧地走了后,赵秘书目光呆滞地一直看着吊瓶上滴下的点滴。他感到每一滴点滴都砸在自己的心上,令他疼痛难忍。他冥然般地闭上眼睛,那烦躁不安的心潮又再一次泛起了。他从病床上下来,来到窗口,打开玻璃,远远瞧着窗外的小市场。

放荡的叫卖声,毫不掩饰近乎于刻薄的讨价还价声,喝下二两白干醉了,吼出豪情的秦腔声,男人因女人烦琐而透彻的骂娘声……一起涌入了他的耳际。

这是那么的熟悉而又如此生疏。可惜啊,过去恍惚的日子!

他这颗浮游的心终于感触到了真实。他仿佛在他们中间了自己,看见自己敞开大嘴叫卖、与人争斤论两,讨价还价,以至于额上的青筋暴的老高。这一切是那么的坦荡,那么的真实美妙!

他听他们唱,而在心理唱,听他们骂,随他们骂,听他们少儿随他们吵,全身心地投入了一种超天然的享受之中。

赵秘书贪婪地吸了口外边的新鲜空气,周身神来的一种爽快。就在这当儿,赵秘书突然心中滋生了一种热爱感。于是他拔掉了点滴针,扔掉还未用完的补药,昂赳豪迈地走出了医院。他要重新回到办公室。尽管他想起以前唯一一次刻意地为王县长捶胸、穿鞋,但他坚决认定那是一次失足,严重的失足。他要尽快赎回寄存的良知。

回到县长院,正面碰见王县长。王县长关怀地疾步走上来,伸出手道:“病好利落了?”他却微微一欠身子,有意让王县长那只大手只握到了他的指尖,淡淡的哼了一声后,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使劲得将门抨地一声带上了。

王县长愣住了!

愣了就好,怕的是王县长没有反应。他有力地咬着牙,给自己说一定要从王县长身上兑换本应该属于他自己的飞逝的人格。

赵秘书在里面悄悄掀开窗帘一角,见王县长还愣在那里。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Viewing all articles
Browse latest Browse all 18

Trending Articles